春球看见他深陷的眼眶里浑浊的泪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， 心里顿时涌起一种怜悯。人这一生，谁也无法断定今后的路走向何方，她只希望她的孩子们堂堂正正做人，清清白白做事，无愧于国家，无愧于人民。
春球走到周发子身边，扶着他的身体，安慰道：“二姐夫，过去的都过去了，不要记在心上，不要活在回忆中。 那时候你自己也人口多，自身都难保，又怎么能顾及我呢？你看，我们大家不都好了吗？ 今天我们来看望你是应该的。 ”
春球满怀悲悯地看着他。
“以前我真的对不住你啊！”周发子咳嗽了几声，差点儿被一 口痰噎住，“我病成这个样子， 早两年我的确怕死， 而今我不怕了。 人，好比来世上做了一回客，迟早是要回去的。这样动不得， 不如早点儿回去好，省得给你姐和孩子们添麻烦。 ”
“二姐夫，孩子们呢？ ”说到孩子，春球忽然问道。
“都去外面打工了，过年才回家。 ”他长叹一声，“家里地也荒了，田也没人耕作了，等我们老两口死了，这房子也会坍塌掉；如果 不去打工，家里又没有活路，赚不到钱，命都活不下去，唉……”
春球眼睛涩涩的， 胸口有什么东西堵着似的， 叫人郁闷难受。二姐夫就像风中的残烛，瓦上的霜雪，不知什么时候就灭了。 当年他可是村里的村支书，也算是农村的风云人物，如今成了这副模样。
春球觉得他太可怜了。 她握着周发子的手，那手颤抖着，没 一点儿力气。春球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，只是一味地安慰说：“会好的，一切都会好的。 ”
躲在周发子身后的二姐姐泡了茶，逐一端给每个人，她有些 尴尬地说：“丹柏，我眼睛患白内障，几乎看不清东西了，刚才没 认出你们来，你们别见怪。 我只听到你们在说话，又不敢确定是你们，只好进屋问你们姐夫。 春球，我与你姐夫结婚到现在可从没见过他在别人面前流过泪，大概是老了，想亲人了。 以后你们要常回家看看呀！ ”
春球连忙说：“那是一定的，一定的。 都怪我们失礼，本来早 就该来看你们的，我们以后一定会常回来看看。”她想了一会儿， 不解地问道，“二姐，别人家都住在农村新居里，你们怎么单家独屋住在这里呢？ 以前不是有好多邻居吗？ ”
二姐一听，打开了话匣子：“春球，你忘了吗，这原本就是我们的老家。政府为了村村通公路，我们整个村子的邻居都搬迁走 了。 你姐夫不舍得离开自己亲手建起来的房子，迟迟不搬。后来 公路都修到家门口了， 他就是不服从政府规划安排。 大家做工作，他也不肯搬家。 政府没有办法，只好把公路从我家禾坪上修过去。 你都看到了，现在落得个单家独屋，我和你姐夫孤孤单单 地守着这泥巴屋，天天坐在门口看马路，还落得个不雅的外号， 叫什么‘钉子户’……”
丹柏摇摇头：“姐夫，政府有的工作是为大伙儿谋福利的，我们要支持。 ”
“是呀是呀，现在家家户户都在新村盖起了新房子，只怪你姐夫害得我住旧泥巴屋。 ” 二姐开始愤愤不平，“你说气人不气 人？ 现在黄家村家家丰衣足食，户户都盖了新房，就我们家还破破烂烂，嫁给你姐夫真是前世做了什么孽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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